收获快乐

□　马 林

快乐是一种体验，但生活在快乐之中的人却很少去回味，我也不例外。

父亲快74岁了，休闲垂钓之外，隔三差五、乐此不疲地接送小孙子上学。一天，家属院新来的门卫对我说：“我看这来来往往、老的少的都与那个老爷子说说笑笑的亲热劲儿，咋看这老人非同一般！原来那是你父亲呀！”这时，我的心头有一种震撼的感觉。

想到十多年前，我参加工作几年后，父亲快退休了。眼见一些退休没几年已呈现快速衰老的人；一些原来在单位叱咤风云，退出工作岗位后，就再也没有走进过原先的工作单位的人。那时，心里不免有些莫名的担忧。

好在父亲退休前夕，凭借其几十年做学生管理工作的丰富经验，被当时的信阳卫校广东省揭阳分校盛情相邀，到分校主抓学生管理工作。父亲可以继续做令他感到快乐的事情了，我的心也踏实下来。

中原人到南方，难免会不服水土。我尽可能地多打电话，以缩短时空的距离感。电话中，父亲谈到为学生组织文体活动的趣事，带队出早操、检查学生晚自习、与“问题学生”促膝谈心、为生病的学生送去亲手加工的饭菜等。说到信阳卫校往届毕业的广东学生得知他在揭阳市后，结伴辗转两个城市前往探望时，显出几许兴奋。平淡的话题，却让我感到了父亲一如既往的执着与投入，那种对生活的热爱与健康的精神状态让我可以暂时放心了。

一天，他说，最不适应的就是喝不到信阳的水泡出的信阳茶了。后来，竟然在距学校几里之外的一座观光游玩的小山上找到一处可以饮用的山泉水，用这种甘甜的泉水泡出的信阳毛尖茶并不比家乡的逊色。再后来，这个秘密被他身边的一些师生发现了。父亲居室的取水桶里就再也没有中断过这种泉水，那是师生们自发为他运送来的水。他们安慰他道：别太想家了，我们这里也有你们那里同样的水。

三年后，在分校办得如火如荼时，父亲谢绝分校师生的再三挽留返乡了。他说，我带来信阳卫校的管理经验已经开花结果，我的使命完成了。此后每年的除夕之夜，父亲总能收到早已天各一方的分校师生打来的问候与祝福的电话。十年前的一段相识相知之缘，令他（她）们对父亲有这么长久的牵挂，使我对父亲退休后的一段幸福生活感到无比的欣慰！

父亲回家时，用在揭阳领到的工资买了三套家用电器，分给我们姊妹三人作为纪念。我对此格外珍惜。因为我知道，我们都不是“啃老族”，父亲也不是一个看重物质利益的人，这纪念意义就非同寻常了。

父亲在计划经济时代做过几十年的学生管理工作，分管招生和学生毕业分配，在“铁饭碗”被格外看重的那个时代，与社会各界交往甚多。那时，找他办事的人多得似乎能把门槛踢破。父亲为人办了好事之后，拒绝吃请及礼物，有他自己的办法。对学生，他说：你现在花的钱也还是你父母的钱，等你将来出息了再来看我这个老师！对单位同事，他说：没准儿哪天我也会有求于你的；对工人农民，他说：我知道你们经济上并不宽裕，买这些东西不知要花去多少工资，卖掉多少粮食！对商人，他说，我知道你很有钱，我现在的生活还过得去，如果日子不好过，我会找你的！对官场政要，他说：什么都别说了，只当我们交个朋友好了！父亲的为人处世之道使交往双方保持了尊严，他的真诚常常令一些素不相识的人为之感动。

父亲的记忆力惊人。2000年10月，信阳卫校举办50周年校庆时，一些六、七十年代毕业的学生见到父亲，欣喜若狂。几个学生问：“马老师，您还能叫出我的名字吗？”父亲不仅叫出了他们的名字，而且讲出了几段他们当时校园生活的细节。于是，一阵狂喜、拥抱与欢呼声中，父亲几乎被抛向空中。

此后的不期而至的探望、校友会、班级同学会不断，父亲每每应邀前往，与学生共同回忆过去的快乐时光。学生们关心他的生活和健康，有的帮助他改变了居住条件。得到那么多人真诚的祝福，这种快乐超越物质层面，带给父亲以精神上的满足。

一直以来，我以为父亲有时天光未亮就起床带队出操太过辛苦，但从他硬朗的身体看，他确实收获了健康。他在卫生教育管理战线辛勤耕耘几十年，在无数人的心中留下了一段终生难忘的美好记忆，播下了快乐的种子。在当今这个物欲横流、搅得人心烦意乱的年代，父亲收获着他的快乐。有时我想：是什么付出，让我们坦荡；是什么力量，让我们坚强。收获了父亲这笔精神财富，我想，我也可以尽享生活的快乐了。

原载2010年12月30日《信阳日报》